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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1章 新差事(下)

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6220 2025-06-26 11:56

  第1381章 新差事(下)

  “天工院有羊贲、孙熙、卞茂、逢辟四人。”崔焘在一旁等待半天了,听到太子问询,立刻回道。

  “卞茂、逢辟以何而进?”邵瑾问道。

  前两个人他还是知道的。

  羊贲乃新任尚书令羊曼之子,以八棱卧式风车得授天工院学士。

  听闻此风车有些赶工使用起来问题颇多,目前正在针对已经暴露的问题做第二番改进。

  父亲说世上还有另一种立式风车,却不知什么样了。

  邵瑾了解过此物,就目前而言,徐州、青州居然是使用最多的地方,不过多用来磨面舂米,还没用作他途。

  孙熙太有名了,因为他真参加过万象院论道会议,就知名度而言,他比万象院三学士还要广为人知。

  他制备出来的草碱至少已用于两个行当,即制皮和造纸。

  前者制造出来的皮无臭味,不生油斑,虽有些华而不实,但也颇受不差钱的武人追捧——谁不愿意用更好的东西呢?

  孙熙家现在似乎就在做皮具,但说实话,自从他公布那个方法之后,会的人多了,他就赚不了大钱了,他家那个皮具作坊只能说不无小补。

  卞茂他不认识,听着似乎是济阴卞氏的人。

  逢辟这个人他知道,青州人士,从六品侍御史,算是天子的近臣了。

  “殿下,卞茂乃陛下钦点,其人以培育牛马闻名。”崔焘说道。

  他就只能说到这份上了,因为只了解这么多,其人住在济阴,听闻善相马、育马,对牛的养育之道也有些许心得。

  “侍御史逢公乃北海人,其人自小喜观海,回乡之际,搜集家族书卷,编了一首《航海歌》,录于去岁辑文之上,朗朗上口,易学易唱,却又涉及天文、潮信、风向及操船要领,能让没读过书的船工慢慢了解如何航海。天子嘉悦,赐御用金银器、高句丽珍宝若干,授天工院院士。”崔焘又道:“此二人皆有真才实学故得进。”

  “原来如此。”邵瑾明白了,道:“依卿之见,航海之事如何?朝中多有人不以为然。”

  别的事崔焘不懂,但他父子两代人奋战在平州,又刚刚经历了征辽之战,再清楚不过了。

  于是他给太子讲了一个小故事:“臣先仕慕容伪燕,为成周内史。王师大至,臣举众归义,后征发丁壮,转运资粮。郡中有一农户,以牛车挽粟,八月至襄平之时,牛不堪驱使,活活累死。老农伏地大哭,言死一牛如死一子。”

  “又有北平田舍夫某,自卢龙转运粮草至平刚,复至棘城,再至险渎。这还没完,八月中又被征发,自棘城运粮至平顶山城,回来后,勒令续运资粮至望平。此人怒甚,杀里正逃亡。”

  “如此类千里转输者不知凡几,倒毙于道途者数千,逃亡、受伤、大病者数倍之。此辈不曾军前冲杀,然伤损大矣。然东莱行营全靠海运,数月之间,船只沉没、搁浅不过十六艘,死者以百数。两相对比,殿下便知海运的好处了。”

  邵瑾一拍大腿,叹息起身。

  他负责过后勤转运之事,对崔焘所说之事有粗浅的了解。

  天下百姓,最怕的不是赋税,那个其实不高,怕的是徭役,而战争挽输又是徭役中最可怕的一种,有时限、数量要求,往往还要在部落括马、在城市征集车辆、在乡村搜罗役畜,一场残酷的挽输过后,人能不能完好无损地活着回来都不一定,更别说役畜、车辆了。

  他对底层百姓没有那么多共情。崔焘讲故事,他也就当故事一听,有感慨,但不深刻,因为他就没过过那种日子,没法有深刻的感受——父亲或许更能理解,但他真不行。

  但他也清楚过分消耗民力不可取,会影响朝廷的统治。

  所以,如果某件事能减少对民力的压榨,降低民间的怨言,他还是愿意做的。

  “孤知道了。”邵瑾说道:“若万象院、天工院所提之学说,所出之奇物,能有利于皇梁,有利于天下百姓,孤愿奏明天子,为诸学士请功。赏赐钱财、恩荫子弟乃至加官进爵,又有何不可?”

  “殿下英明。”范汪、崔焘二人齐声说道。

  邵瑾笑了笑。

  他不笨。父亲将这项差事交给他,目的为何,到现在已然呼之欲出了。

  也罢,他就在这上面多费些心思。

  有用的就多过问一下,没用的就先放着,日后再说。

  另外,他也听到了很多新见解、新看法,和以前所知不一样的东西,收获还是不小的。

  要当好大梁朝这个家,似乎没有那么简单。

  有些人张嘴一句“圣君垂拱而治”,仿佛如此就万事大吉。这在先秦时或许可以,现在不太行了。

  ******

  回到东宫之后,邵瑾日常修书。

  二月十一,太子妃卢氏在麟趾殿产下一子。

  这是太子第一个孩子,也是嫡长子。随着此子的降生,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。

  反正陈逵是最失望的。

  已经回到太子家令职位上的他觉得太子妃这个人实在可怕,不知道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,让他专宠一人。

  不过或许这不仅仅是卢氏有本事——

  十二日,皇后庾文君乘辇抵达麟趾殿,入内看望了下儿媳,出来后满脸笑意。

  她对这个儿媳愈发满意了。

  别的不说,能生儿子就是好。卢家家风也不错,总之各方面都让她满意。

  至于从小看着长大的夭夭,唔,当然也是贤妻良母,只不过运道不佳,没办法了。

  当然,她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丈夫的影响,觉得陈氏有些喜欢搬弄小聪明,不过不是大问题。

  “梁奴,你父交给你的新差事,办得如何了?”庾文君招手让儿子上前,轻声问道。

  “阿娘,我才接手不过数日。”邵瑾说道。

  庾文君点了点头,道:“阿娘只是提醒你,不要不当回事。”

  “是。”邵瑾应道:“其实这些对国家并非毫无裨益。襄城那个工坊,产皂多矣,我拿来分发赏赐给臣僚,人人赞不绝口。有人还为此写了诗赋呢。”

  这倒不是假话。

  有妇人用此物洗澡,“更拭冰肌骨,皎皎明月光”,有点艺术夸张。

  有男人用此物洗澡,“昔蒙泥滓染,今见本性彰”,上升到哲学了。

  什么“萦肌理而柔腻,触纤毫而滑轻”,简直就像是广告。

  总之,这个因草碱应运而生之物先以令人惊诧的速度流行于权贵王侯之家,然后向官员、豪族家庭蔓延,让想要攻击万象院、天工院的人都不太好意思张口。

  孙熙这个曾经的败家子,风评彻底翻转,以至于其父、梁州刺史孙和也跟着名声大噪,不得不说是一桩异数。

  “你明白就好。”庾文君高兴地说道。

  人生至此,真的太圆满了。

 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,四十岁了还可以“不知羞”地跟夫君撒娇,受他宠爱。儿子当了太子,而今又有了孙子,娘家家势也蒸蒸日上,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?

  如今天下大定,也没什么仗打了,以后便可与夫君朝夕相对,白头偕老,幸福得无以复加。

  “夭夭她……”庾文君欲言又止。

  邵瑾微微有些不自然。

  虽然以前母亲委婉地提醒过,但太子妃怀孕之后,他还是有些忍不住,最近多次睡在陈氏房中。

  若太子妃头胎生的不是男孩,孺子陈氏又先一步生下男婴,他就重蹈父亲的覆辙了,这也是母亲着意叮嘱的事情。

  当然,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。

  “你善加抚慰吧。”庾文君叹了口气,总觉得对不起这个颍川陈氏的孩子。

  说完,她又道:“你父有意为你物色两位夫人,一自关西,一自江南,却不知何时。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。”

  邵瑾点了点头。无所谓了,他在这方面不可能像父亲那样随心所欲的,就连纳妾都有政治考量。

  真要可着心意自己选,而不是别人塞给自己,只能是继承大统之后。

  见儿子这么懂事庾文君非常满意。

  恭送母亲离开之后,邵瑾回到正殿之中,开始处理公务。

  除了万象院、天工院之外,之前父亲还把接待、祭祀的差事交给了他。

  下个月就有接待任务,主要是鲜卑诸部酋帅。

  随着慕容氏的覆灭,朝廷有意正式罢废拓跋代国,将云中、凉城、定襄、五原、朔方、河西、渔阳七郡国纳入统治之中。

  整体而言,此七郡国以分封或羁縻形式存在,至于七郡国以北的草原,更是羁縻无疑了,或许会仿效陇西旧例,发下金印,册封一堆侯伯。

  他要出面接待这些酋帅,与其会面,考察其品性,然后给出自己的意见,最终由朝廷授予印信、图籍。

  另外,太子仆宇文悉拔雄禀报:征辽之后,宇文十二部不谐,很多酋帅对宇文逸豆归不满,致其本就一般的威望再降,他认为宇文氏可能会内乱。

  邵瑾将信将疑。

  他知道宇文逸豆归威望不高,而且只是宇文氏疏属,就像当初司马越之于晋朝皇室那般——司马越权势最盛之时,也不敢篡位称帝,只是不断立晋清河王之子为太弟、太子,可见一斑。

  宇文悉拔雄的血脉可比逸豆归近多了,毕竟他是宇文鲜卑先单于乞得龟的亲侄子,他这么说有没有目的?

  猛然间,他觉得父亲把宇文悉拔雄塞到他府里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
  想到这里,他摊开纸笔,开始写奏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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